脱欧公投的冲击似乎慢慢过去，但是未来即将开启的脱欧谈判将让这种冲击从心理层面变成现实的政治经济震荡。一直反对英国脱欧的伦敦金融城处于猜测和惊恐之中，没有欧盟的通行证，伦敦金融城就失去了欧洲大陆这块腹地，而很多跨国企业之所以选择伦敦作为总部，或者设立分支机构，是将伦敦作为牵出欧盟巨大的市场支点。没有欧盟的支撑，伦敦的地缘经济价值就不可避免下降了。

对于英国来说，脱欧的决定以及后续的脱欧谈判，何尝不是英国国内利益的重新分配呢？与欧盟利益关系比较紧密的地区，当然要受到更大的冲击，但是在脱欧的大背景下，微弱多数人的意志变成了国家意志。有人说，卡梅伦会成为战后最糟糕的首相，也许有些危言耸听，但是他让英国不得不重新进行一次抉择。

即便英国想“拖泥带水”，恐怕法国和德国也不会同意，英法德领导人在脱欧的问题上其实是有共识了，法德虽然希望英国可以留在欧盟，但是既然英国决议脱离，那就赶紧离开吧。还没有脱欧的英国已经不参加欧盟峰会了，窄窄的英吉利海峡映照了英欧关系的未来，英国之前不是、以后也不是欧洲国家。

所谓的“欧洲”这个词汇，并不仅仅是，甚至并不主要是一个地理概念，而是一个文化概念，它是在历史长河中不断激荡和沉淀下来的。从原初意义上来说，欧洲的概念与中世纪基督教的传播是分不开的，《圣经》和剑一起塑造了“欧洲”的概念，尤其是查理曼帝国，奠定了欧洲的最核心地区，今天的欧盟的核心就是当年的查理曼帝国。

英国与欧洲大陆的关系一直处于紧张和缠绕的状态之中，英国没有办法认同自己的欧洲身份。

英国对欧洲的认同感并不强，但是却一直操心欧洲的事务，这不仅具有讽刺意味，而且还是一种历史性常态。二战结束之后，英国前首相丘吉尔就大声疾呼，要建立欧罗巴合众国，但是英国并不包含其中。

英国只是为欧洲的合作与联合提供理念，而不是实际的支持。在丘吉尔的设计中，对欧外交只是三环外交的组成部分，最核心的还是英美特殊关系。时过境迁，欧洲已经成为欧盟，但是欧盟已经撑破了欧洲，政治的一体化压制了经济一体化的空间，布鲁塞尔成为欧盟的首都，而欧洲的历史逻辑并不支持欧盟的行动。

就像托尼·朱特所说的，“分裂状态越稳定，西欧国家间的联盟就可能越发紧密和繁荣。与此同时，它们还继续描绘着联盟‘终极’东扩的虚幻愿景。”当东欧也被纳入到欧盟的范围后，对于欧洲的想象力也就枯竭了，作为对西欧国家形成激励的东欧也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欧盟内部的离心力在增强。

英国脱欧的原因可以有很多，但是根本而言，欧盟的内在凝聚力和向心力已经无法“笼住”英国了。卡梅伦曾经去东欧与波兰等国领导人讨论减少来自东欧的移民，结果遭到东欧国家的嘲讽。

脱欧之后，英国就从欧盟的制度束缚中解脱出来了，获得了自由之身，当然任何的自由都需要成本，那就是英国需要重新界定与欧盟，与世界的关系。回到丘吉尔时代的战略轨道，或者说回到大英帝国的历史惯性之中？

脱欧之后，英国需要寻找外交的思想和资源，简单来说，脱欧之后的英国，就是要从欧洲走向世界，对于英国来说，生活不止眼前的欧盟，还有世界和不可预知的未来。

脱欧之后，英国更加看重美国以及大西洋共同体，回归其海洋文明的属性，问题在于美国对世界的主导权在下降，需要盟友多出一点力，要融入到世界的英国需要借助北约和美国，抛弃了布鲁塞尔，未必能够融入华盛顿。

有意思的是，美国并不希望英国脱欧，反而是希望英国能够保持欧盟的团结，不要削弱欧盟的政治经济影响力。离开了布鲁塞尔，并不代表可以通往华盛顿。丘吉尔当年设计的三环外交的基础已经不复存在。

伦敦和华盛顿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和谐，尤其是英国率先加入亚投行之后，美国毫不留情面地批评英国。英联邦还继续存在着，但是这些国家是独立的主权国家，澳大利亚、新西兰、印度等国是英联邦国家，但是处理外交问题的时候都以本国利益为圭臬。

最靠谱的对欧外交，凝结在了英国加入欧盟的四十多年的风雨历程之中。脱欧谈判也是英国与欧盟关系的一次校准。

作为欧盟的成员国，尤其是28个成员国之一，英国的历史经验和荣光被掩盖了。最近韩国媒体宣布英国将参加美英韩三方的联合军事演习，英国的举动还是让人有些不得其解。

但是要知道，英国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是当年朝鲜战争中联合国军队的一部分，这也就能理解英国的做法了。要“回到”世界，英国就需要展现其全球视野，需要更加密切地配合美国，从这个意义上说，脱欧后的英国可能更像日本了，而不是日本越来越像英国。

与欧盟“离婚”之后，英国需要重建与世界的关系，不仅是自由贸易，还有安全与防务，一个面临苏格兰要独立的英国还能回到历史吗？

(孙兴杰   中国经营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