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外交困:巴西女总统的烦恼
近日,巴西民运党宣布退出执政联盟,持续一年的政治经济震荡最终可能真要“摊牌”,罗塞夫总统的第二个任期即便不会中途夭折,也必定是麻烦缠身。
前任总统卢拉的两个任期,巴西经济取得了很好的进展,其支持率超过80%,而罗塞夫的支持率则跌至个位数。支持率或许并不能证明罗塞夫的无能,但是却证明巴西已经进入裂变的状态,缺少政治共识,各种非制度化的权力斗争造成政治失能。
也许巴西这一轮的经济发展周期已经结束,这个拉美最大的国家将不得不继续“遥望”大国,而一直以来,巴西就被当作“未来之国”,巴西可以成为大国,但是是在不可预知的未来。
罗塞夫自第二个任期开始以来,流年不利,过去的2015年里,巴西经济缩水将近4%,而通货膨胀率则逼近两位数,这样的经济状况对于任何当政者来说都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前任总统卢拉时代申请到的世界杯和奥运会,彼时给巴西带来了很大的国际声誉,而经济状况不佳的巴西却不得不承担这样的负担。
奥运会早已经不是赚钱的买卖,着实是“烧钱”的负担,花钱买存在感。在2014年的世界杯前夕,因公交车价格上涨而引起了上百万人上街示威游行,一个热爱足球的国度,也没有因即将带来的世界杯而“搁置”自己的生活。
时隔两年,巴西又要举行奥运会,而现在的政坛震荡,体育部长已经辞职,罗塞夫即便能够熬过弹劾案,也是一头包。奥运会的衰落和巴西的政经困局叠合到一起,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金砖国家”已经难觅踪影。而在巴西历史上,人均收入达到美国的20%似乎是个定点,在21世纪初的几年,巴西最接近于“大国”的地位,最近几年也是急转而下。
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巴西政治转型,民主制度“二进宫”,现在巴西上演的政治大博弈要比美国的大选还要惊心动魄,比《纸牌屋》还耐人寻味。
去年巴西石油公司的贪腐窝案让越来越多的高管和政府高官卷入其中,而卢拉和罗塞夫多少也与此有瓜葛。罗塞夫曾经担任这家石油公司的董事长,而卢拉也被曝与这一案件有关,有可能会被起诉和调查。对于巴西石油公司来说,这简直是个灾难,股价暴跌60%,损失已经几十亿美元,加上国际油价暴跌,这家公司已经成为巴西的一个隐喻。
巴西民主化已经三十多年,民众对“权大无责”的现象已经难以容忍,尤其是底层民众,对劳工党也是伤透了心。卢拉所领导的左翼政党已经“变色”了,不再代表普通民众的利益了。资本与权力的勾兑,是最大的腐败,而普通民众的生活却因不断攀升的通货膨胀而愈发艰难。
当巴西发现巨大的深海油田的时候,很多人欢呼雀跃,上个世纪要不是石油危机,价格暴涨,“巴西奇迹”可能还会延续。当巴西成为全球第十一大产油国之后,巴西的发展并没有因此而获得根本的改善,问题出在哪儿呢?
从根本上说巴西还没有建立起一套包容性的政治经济体制,无论谁上台执政,无法打造政治清明的朗朗乾坤。巴西石油公司的涉案金额可能会达到几十亿美元,如此令人咋舌,民众无法忍受,而在野党则拿到了最大的翻盘资本。
劳工党连续赢得四次大选,已经让在野党非常不爽了。无论在朝还是在野都是为了集团的利益,看上去热闹非凡的弹劾案,其实并不是救赎之道,最终还是一地鸡毛。
巴西的经济结构并没有因为进入“金砖国家”的行列有根本的改观,毋宁说,巴西经济增长主要依靠外部驱动,尤其是中国等国对大宗商品的需求,弱势美元和中国快速的工业化抬升了对全球原材料的需求,巴西的铁矿石、蔗糖、咖啡等原材料价格上涨,从而获得了巨大的红利,这也是巴西经济“起飞”的动力所在。
而在2012年之后,中国经济结构调整,工业化转型升级,加上最近强势美元周期到来,巴西一夜之间被打回了原型,油价从去年以来已经被腰斩,其他原材料价格下降了三分之一以上,资本外逃、雷亚尔贬值、通胀上涨,巴西也经历了衰落的“三部曲”。穷家难当,罗塞夫也是比较倒霉,上任之后正赶上全球经济和巴西经济的新周期,但是她萧规曹随,并没有采取有力的措施推动巴西的结构性改革。
纵观巴西的现代化进程,从上个世纪70年代,就进入了中等收入国家的行列,将近半个世纪过去了,巴西还是徘徊在高收入国家的门口,巴西已然没有超越“拉美陷阱”,这一次罗塞夫与其说卷入了政治斗争的纸牌屋,不如说是点入了“拉美陷阱”的泥潭之中。
为了应对政治危机,罗塞夫邀请前任总统卢拉担任总统民事办公室主任,这一职位也被称为“超级部长”。如果获得任命,卢拉就拥有了司法豁免权,可以躲过还在发酵的贪腐弊案,同时,卢拉的政治声望依然很高,可以帮助罗塞夫获得更大的政治回旋空间。
但是罗塞夫和卢拉“师徒二人”刚刚拥抱,巴西利亚联邦区法院就发布临时法令中止了这一任命,同时,众议院成立专门委员会正式研究对罗塞夫的弹劾事宜。看上去这是立法机构与行政机构的对立,但是实际上是巴西政治衰败的征兆,联邦法官以“公众利益”的名义公开了对卢拉的电话监听,其中有电话录音说,罗塞夫通知卢拉将会送给他一份入阁的文件。
这一消息引起轩然大波,为了保护自己的恩师免受调查和起诉,罗塞夫提供内阁成员的任命书。由此也可以窥见巴西政治的随意性。
对罗塞夫更大的打击来自于执政盟友民运党的“背叛”,民运党在立法机构、地方政府都有最多的席位,同时副总统特梅尔也来自民运党的支持,罗塞夫几乎可以躲过弹劾,民运党抽身之后,劳动党在议会只有区区58个议席。另外,特梅尔与最大的在野党社会民主党党魁私下接触,后者承诺若可以逼迫罗塞夫下台,可以保证特梅尔顺利接任总统,并且协助渡过过渡期。
政治,不过是一场权力游戏而已。当然罗塞夫也不会束手就擒,必须在短时间内重建执政联盟,重组政府,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弹劾风暴。
巴西自建国以来一直没有建立起稳固的政治权力架构,民粹主义一直是左右政治局面的强大力量,民粹主义和威权政治犹如钟摆一样周期性的运动。从上世纪80年代民主化转型到现在是不是又到了一个新的周期呢?卢拉所代表的左翼上台执政十多年,不仅成为在野党的批判和攻击对象,也成为各种怨恨与不满的发泄对象。
此外,巴西的政党制度一直带有很大的个人色彩,庇护关系依然存在,比如罗塞夫与卢拉,为了支持罗塞夫,卢拉在社交媒体上呼吁人们举行反弹劾游行。
街头政治与民粹主义相互激荡,这对于巴西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儿。正因为政治精英,无论左翼还是右翼,失去了妥协和等待的耐心,政治已经不是妥协的艺术了。如果这场罗塞夫的权力保卫战变成了街头政治的话,巴西政治无疑倒退了三十年。
罗塞夫的麻烦似乎也是拉美左翼运动衰微的尾曲,从委内瑞拉到阿根廷,持续十几年的左翼运动可能正进入一个拐点。无论左右,不能把经济搞上去,都要面临着麻烦。
(孙兴杰 中国经营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