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青青 石丹

终于“道歉”！

2月1日，湖北省红十字会公告称，将深刻查找捐赠物资接受分配中的管理问题，对存在的审核把关不严、执行程序不严格、工作不细致、作风不扎实等问题作出深刻检讨，并将对直接责任人依纪依规追责。

据了解，湖北省红十字会此次的“分配风波”来自于1月30日发布的首份防控新冠肺炎捐赠物资使用情况。其中，收治发热病患的主力军协和医院仅仅领到3000只口罩，而莆田系的仁爱医院却获得1.6万只N95口罩，引发热议。

与此同时，捐赠物资使用情况还显示，由北京森根比亚生物工程技术有限公司（下称“森根比亚”）捐赠的3.6万只N95口罩，分别流向武汉仁爱医院、武汉天佑医院，但后者各领了1.6万只口罩，还有4000只口罩不知去向。

1月31日，湖北省红十字会发布更正说明，澄清4000只口罩去向。更正说明称，“因工作失误导致公开的信息不准确”，森根比亚实际捐赠了3.6万只KN95而非“N95”，武汉仁爱医院、武汉天佑医院实际上各领取1.8万只KN95口罩。

而对于议论最多的“协和医院为何仅有3000只口罩”一事，湖北省红十字会则侧面回复称，“经向卫生健康部门了解，某爱心企业向湖北省红十字会捐赠的3.6万个KN95口罩不能用于新冠肺炎治疗定点医院一线医护人员防护”，故本着人道救急的客观需求和当时的物资现状，捐赠给武汉天佑医院、武汉仁爱医院。

值得注意的是，风波还没有平息，湖北省红十字会物资数量、落款时期频出错；协和医院紧急医护物资需求是否被忽视等等问题存疑。除此之外，武汉仁爱医院还被指系“多重关系户”，与捐赠方森根比亚、湖北省红十字基金会“关系暧昧”。

未接受发热病人却获赠口罩1.8万只

捐赠物资使用情况公布表显示，荣军医院、协和医院、武汉市天佑医院、武汉仁爱医院、华中科技大学校医院等5家医院获得爱心物资分配。

仅从口罩分配上看，荣军医院获得口罩3万个、武汉市天佑医院获得KN95口罩1.8万只（修正后数据）、武汉仁爱医院获得KN95口罩1.8万只（修正后数据），而协和医院仅得到了3000只口罩，型号不明。

（仁爱医院、天佑医院获口罩数量有变动，以湖北红十字会更正说明为准）

其中，获得KN95口罩1.8万只的武汉仁爱医院以“无痛人流不孕不育”出名。其官网简介也显示，其为一所以妇科、产科、口腔科为重点专科基础的二级综合医院。在百度搜索武汉仁爱医院，其官网链接文字还显示“无痛人流不孕不育四维彩超”等字样。

《商学院》记者联系武汉仁爱医院办公室了解到，武汉仁爱医院确实已经收到口罩，“但是具体的数量统计我这边还不太清楚”。

至于以妇科、产科为主的武汉仁爱医院为何需要大量的KN95口罩，对方表示，仁爱医院已经被征用作为第四批发热病人收治定点医院，也会收治发热病人。武汉仁爱医院官网显示，武汉仁爱医院被征用了100张医院床位。

不过，《商学院》进一步了解到，尽管武汉仁爱医院被征用了100张医院床位用于收治发热病人，但其暂时并不接收发热病人。武汉仁爱医院办公室表示，“我们有发热诊室，但是我们正在等上面的政府发通知，需要用到我们的时候我们才开展。目前还没有接到上面的通知，所以就不敢开展。”

也就是说，已经连连向社会求援、物资一直紧张的协和医院仅仅分得口罩3000只，而暂时并未接受发热病人的武汉仁爱医院却得到了1.8万只KN95口罩，相当于前者的6倍。

解释公告难以自圆其说

《商学院》记者梳理得知，湖北省红十字会物资流向的协和医院、武汉天佑医院为第三批发热患者定点医院；武汉仁爱医院为第四批发热病人收治定点医院；荣军医院也被征用去收治发热病人；而华中科技大学校医院仅进出初步筛查。

因此，武汉天佑医院、武汉仁爱医院，甚至是荣军医院，均为发热定点医院。也就是说，如果因为KN95口罩不能用于一线医护人员防护，导致湖北红十字会不能向发热定点医院捐赠KN95口罩的话，那么武汉天佑医院、武汉仁爱医院也一样不能获得上述物资。

湖北省红十字会的“KN95口罩不能用于一线医护人员防护”的理由，依旧无法解释为何3.6万只KN95口罩流向仁爱、天佑医院，而协和医院智能得到仅仅3000只口罩。

更关键的是，从物资折算金额上看，协和医院收到的来自个人捐赠的口罩每只均价为4元，而森根比亚捐赠的KN95口罩每只均价为10元。在此情况下，由于“KN95口罩不能用于一线医护人员防护”，协和医院明显收到了规格更加低的口罩。由此，湖北省红十字会的解释更加难以自圆其说。

此外，同样属于发热定点医院的武汉天佑医院向《商学院》记者表示：“KN95是不能用在一线医护人员身上的，但并不是定点医院不能收，而是不能用在一线。”另据协和医院1月25日发布的求援公告，其急缺防护口罩，而符合中国GB 2626强制性标准的KN95也在求援范围之内。

此后，协和医院也不断发出接收社会捐赠的信号。1月30日，人民日报为协和医院发微博请求物资支援，并表示，“协和医院西院定点收治，前线医疗物资不是告急是没有了！”

巧合的非定向捐赠

《商学院》记者还了解到，在此次湖北省红十字会的风波当中，森根比亚也被质疑与受捐方有利益关联。

不过，根据湖北红十字会防控疫情公告，定向捐赠由捐赠人与受赠单位对接沟通后，直接按受赠单位提供的地址发货。非定向捐赠由湖北省肺炎防控指挥部统一调配，捐赠物资直接运送至湖北省红十字会提供的受赠单位。

再加上湖北省红十字会的更正声明，森根比亚所捐物资实际上由湖北省红十字会分配，足以说明森根比亚的捐赠是以非定向的名义捐赠。

然而，极为巧合的是，森根比亚的非定向捐赠却流向了与其有利益关联的仁爱医院，其捐赠物资数量还经历了一番失误与澄清。

《商学院》记者就此事分别向森根比亚与武汉仁爱医院求证。不过，《商学院》记者多次尝试联系森根比亚，但其热线电话、总机均无法接通。《商学院》记者随后联系上森根比亚工作人员，对方表示“正在开车”并挂断电话。此外，另有工作人员表示，森根比亚有捐赠了3.6万只KN95口罩，但是“其它事情我这边不清楚”。

武汉仁爱医院则向《商学院》表示，此次受赠物资是来自湖北省红十字会，并非定向捐赠，“我们跟这个企业不熟，甚至也没有听过这个企业，怎么会是定向捐赠呢？”

事实却是，武汉仁爱医院与森根比亚并非毫无关联。

企查查显示，森根比亚董事奉海波同时关联湖南两家茶油公司，而这两家茶油公司均由深圳市天图创业有限公司投资。与此同时，深圳市天图创业有限公司还投资了经纬创腾（杭州）创业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后者又参股了未名企鹅（北京）科技有限公司。

未名企鹅（北京）科技有限公司实际上与另一家妇科医院——武汉真爱妇科医院有限公司更近。其中，湖北九州通高投养老产业投资基金合伙企业（有限合伙）分别投资了未名企鹅（北京）科技有限公司与武汉真爱妇科医院有限公司，更巧合的是，后两者还拥有同一位董事：殷涛。

在此基础上，武汉真爱妇科医院有限公司又因其董事陈志松被扒出与武汉仁爱医院关系密切。据了解，武汉真爱妇科医院有限公司的董事是陈志松；其大股东的大股东兼监事是陈志松；其第二大股东的实控人及法定代表人还是陈志松。这位陈志松还对武汉仁爱医院持股30%，并任后者的总经理职位。

在经过3个人、9家企业的“中转”下，森根比亚与武汉仁爱医院的利益关联终于显露出来。

但是，与武汉仁爱医院有联系的森根比亚捐赠的物资，以非定向捐赠的名义通过湖北省红十字会，恰巧流向了武汉仁爱医院。

从时间上看，森根比亚于1月26日向湖北省红十字会捐赠3.6万个KN95口罩。而在1月26日上午，仁爱医院等单位发布紧急求助信息；到1月27日下午，武汉仁爱医院便收到了该批物资。

“红十字会们”遭质疑

除了给协和医院的物资数量过少，湖北省红十字会与武汉仁爱医院也关系不浅。武汉仁爱医院官网截图显示，其为湖北省红十字会仁爱基金长期技术协作单位。

此外，2016年1月30日，由湖北省红十字基金会主办、湖北省红十字仁爱救助基金、武汉仁爱医院承办“拯救子宫计划”在武汉仁爱医院正式启动。启动仪式上，武汉仁爱医院向湖北省红十字基金会捐赠60万元的“拯救子宫计划”专项基金。

（来源：武汉仁爱医院官网）

值得注意的是，该“拯救子宫计划”援助中心正是武汉仁爱医院。也就是说，湖北省红十字会主办的“拯救子宫计划”由武汉仁爱医院承办、在武汉仁爱医院启动，武汉仁爱医院为此捐助了60万元方便武汉仁爱医院给女性进行筛查与援助。60万元的捐款自捐自用，走了一遍又回到医院中。

据了解，湖北省红十字会是湖北省红十字基金会的业务主管单位。

一方面是与武汉仁爱医院相处融洽，另一方面却是协和医院物资紧缺、画风凄凉，湖北省红十字会在这场抗击疫情的战争中，是否存在“分配失衡”的现象？《商学院》记者多次尝试联系湖北省红十字会，截止发稿，对方一直处于忙线或无人接听状态。

据了解，除了湖北省红十字会，近来武汉红十字会也因“凭介绍信领物资”、“售卖寿光蔬菜”、“捐赠要收6%-8%服务费”等问题受到质疑。不过，武汉红十字会官方微博先后发布澄清公告，对上述观点逐一进行否认。

尽管如此，作为收治发热病人的主力军，协和医院医护物资一直紧缺，依然引来网友对红十字会的质疑。1月30日，协和医院西区甚至传出医护人员用垃圾袋当防护服的消息。1月31日，人民日报官微也转发相关微博，追问“究竟是物资紧缺还是物资分配环节存在问题？”

不过，协和医院随后发布辟谣公告，称“协和医院西区自制口罩及塑料袋充作防护服”为虚假信息，图文均不属实。

那么，红十字会物资分配环节是否存在问题？为何接受大量捐赠物资，但有医院物资依旧紧缺？对此，武汉市政府党组成员李强在湖北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例行新闻发布会上指出，医院物资紧缺的主要原因是各医院的消耗量大于供应量，其次是存在红十字会接收的物资型号标准无法对应现况。

“当然，（红十字会）工作中也存在一些差距。比如说，周转不够快、调拨不够及时，这些都需要在工作中加以改进。”李强表示。

对湖北及武汉红十字会争议，《商学院》将持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