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是我的小老乡，从小山村里考入大学不容易。进了大学也没怎么学习，每门功课混个及格就算幸福了，稀里糊涂毕业，稀里糊涂工作。用他自己的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小王的行动力还挺强，大学四年，参加了无数的社团活动，也走遍了大江南北，算是走过不少路了。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书的确没怎么读，和高中比兴许还退步了。

作为老乡，我没少教诲，无奈自己也就是一个普通教书匠，没啥地位，没啥财富，没啥权利，对小王来说缺乏说服力。小王听不进我的话是理所当然的，对于他来说，更渴望从一些成功学和名人传记里获得指导。特别是一些企业家成功的经历对他是莫大的激励，小王立志要成为一个杰出的企业家。我衷心祝福他，虽然我并不认同他的活法。

小王找到一个公司，从事销售工作。不是销售工作不好，而是小王的专业成绩太差，当不成技术员。通常干不了专业的人，都会去销售试试身手。我自己早年间也做过销售，对销售这个工作还是有点点体会。销售看似简单，其实是个费体力又费脑力的活，需要慢慢积累经验和技巧，很难一蹴而就。这种慢慢成长的路径显然不是小王的菜，小王的目标是快速致富，在而立之年就拥有自己的大公司。当然这个愿望是好的。问题是，凭借什么实现这个目标？

假如小王在学校的时候努力学习专业，作为工科学生，整上一门专有技术，或者捣鼓出一些发明创造，说不定还真能实现理想。偏偏小王不喜欢学专业，更不喜欢钻研技术，小王想成为企业家，作为企业家，当然需要学点商科知识，掌握点统计会计等基础知识，好歹也有点技术。可小王偏偏不信这，通过看名人传记和各种企业家经验谈，小王发现，一个好的企业家根本就不需要懂技术知识，仅仅懂得驾驭手下、高瞻远瞩就可以了。

小王决定辞职创业。开一家什么公司呢？既然是驾驭人的，当然就和人有关。通过打听，听说这类公司有两类好做，一类是人力资源咨询，一类是猎头。小王心想，要做大企业，就得上档次，那就开猎头公司！于是小王就开始把仅有的积蓄注册了一家猎头公司。公司是开起来了，去哪猎头呢？所谓猎头，当然是高级人才的媒介，给高级人才牵线搭桥。这就要求公司自身得有高级人才信息储备和需求单位信息储备，同时还得有能够和高级人才以及需求单位打交道的网络。

小王就一普通销售出身，别说高级人才，就是个中低级人才也不认识几个。怎么可能做好媒介作用？于是小王就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先从公开信息上扒高级人才信息，建立一个高级人才信息库，有模有样的，然后基于这个库开始寻找用人单位。小王的逻辑是这样的：先用这个既定信息库去发现用人单位的人才信息；一旦发现用人单位的需求，就转而去找合适的人才，这样就能给双方建立一个平台了。

这个看似美好的设想并没有实现。因为这个市场上有不少类似的猎头公司，从事这个行业的都是一些专业人士，并且其中很多人学历都挺高，还有相关的经验。小王压根竞争不过这些对手。但公司得生存，既然开起来了，先经营吧。既然是猎头公司，也可以办成一个劳务公司呀。于是小王转而放弃了高端人才市场，去寻求普通劳务交易。还别说，经过一年的辛苦努力，公司有了业务和收入，只不过普通劳务媒介利润低，行业从业人员多，竞争白热化，实在不好干。

尽管如此，小王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这也算是值得称赞的。在我看来，至少小王没有半途而废。去年过年的时候，小王来给我拜年。看起来挺高兴。毕业已经三年多了，经历还挺丰富。我问小王公司一年下来盈利多少？小王说净利润也能有个七八万左右。的确不少。不过我又问了小王一个问题，班上同班的那些努力的同学去企业了，一直干到现在，大概一年多少薪酬？

其实这个不用小王告诉我，我自己也知道。按小王学校的档次，本科毕业工作三年，每年在同样的城市大概能拿到七万元以上。算下来其实和小王做公司的收入差不多。那么我很坦率地告诉小王，其实你并没有盈利，因为你忽略了一个关键的成本：机会成本。

所谓机会成本，就是你做了一行，比如开公司，必然要放弃去其他企业就业的机会，在这些机会中你可能获得的最高报酬就是机会成本。假如自己开公司，就需要计算这个机会成本，只有把这个成本算进来，才能得到真正的经济利润。否则不过是账面上的会计利润而已。

仅仅计算经济利润还不够，因为统计口径不同。同样数额的报酬，可能工作时间不同，实际单位报酬也不同。假如在一个企业上班，包含加班时间，每天平均9小时。而自己开公司，可能整天忙活，每天工作时间可能超过10小时。如果如此，开公司的小时工资率就会低于在企业上班的小时工资率。那么开公司就不划算了。我这么算账小王当然不服。小王说，开公司获得了创业经验，为以后开大公司提供了帮助，这种经验是无价的。说到经验，我和小王进一步算账：假如在企业，能够在某个技术领域积累经验，从而成为技术精英，而技术精英的流动价值非常高，也就是小王最开始想服务的对象——高级人才。

高级人才市场人力资本溢价很高，所以别人的收入几乎是确定性的成长。而小王从事的是普通劳务媒介公司，这种中介公司就是一个体力活，基本上没有什么专业知识的积累，有文化没文化干起来一个样，干一年和干十年也是一个样。所以在低端行业中，即便干上几十年，看似有经验，其实也等于没经验。因此，按小王的干法，小王从事的行业并没有实际的未来期权价值。

由此我想起自己开始工作那会，有一个办公室的“老人”教训我说，别看你读了很多书，没用，因为你没经验，我工作这么多年，经验多丰富啊！我当时心里的真实感受是，你有经验不假，但你读书少，积累的经验也不会多。你那点经验，估计我几个月就实现积累了。果不其然，我工作算是比较努力，还不到半年，专业技术经验和能力都远远超过了那个人。因为那会开始领导已经把重要的活都派给我干了。

读书是有用的，因为具有很高的期权价值，但期权价值不是一般人所能认识到的，一般人通常都会犯眼光短浅之错。

作者/周业安，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